西方学者对资本主义封建化的思考：局限与启示

欧洲左翼学者亚尼斯·瓦鲁法基斯提出资本主义正在衰退，取而代之的是“技术封建主义”这一观点。文中阐述了“技术封建主义”的内涵，如平台资本与劳动关系类似封建农奴制、“云地租”等概念。还提到众多西方学者关注到资本主义封建化现象，包括左右翼学者。并且详细分析了西方资本主义在多方面呈现出的封建化迹象，最后指出西方学者批判资本主义封建化时存在的局限性。

前不久，来自欧洲的左翼学者、希腊前财政部长亚尼斯·瓦鲁法基斯教授现身《这就是中国》节目。当时，他抛出了一个颇为引人深思的观点：资本主义正在走向衰败，而一种在政治上更为退步的所谓“技术封建主义”正悄然兴起。在本周的节目里，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副院长范勇鹏就这一观点展开了深入的演讲。2024年9月的时候，复旦大学中国研究院院长张维为邀请希腊的经济学家、前财政部长亚尼斯·瓦鲁法基斯到研究院担任访问学者。亚尼斯可是一位极具影响力的新锐知识分子呢。他的一个核心思想便是资本主义已经走向死亡，随着新技术和新产业的蓬勃发展，西方已经步入了“技术封建主义”阶段。亚尼斯将电子商务、社交媒体这类平台资本称作“云资本”。在他看来，平台资本和劳动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再是经典资本主义阶段那种自由雇佣劳动的关系了，平台劳动越来越像一种“云农奴”的状态。与此同时，掌控这些“云资本”的人，拥有了绕开市场的权力。他们不事生产，却能够向生产商收取百分之三到四十的租金，亚尼斯把这个叫做“云地租”。而且，不同的平台之间相互隔绝，壁垒森严，就如同封建社会的分封状态一般，他称之为“云领地”。过去，能够制衡资本权力的国家权力，如今却变得愈发薄弱。因为这些平台不仅能够左右人们的生活，还能够操控人们的思想和言论，甚至对选票也能施加影响，进而控制政治权力。像马克·扎克伯格这样的平台资本家，他打造的元宇宙，就是要构建一个独立于现实国家的平行世界，在自己的领地内，“云资本”就如同封建王侯一般掌控一切。所以，亚尼斯认为资本主义已经消亡，但取代它的不是共产主义，而是倒退回封建主义。正如美国左翼学者约迪·迪恩所说：“资本主义正处在一个十字路口：是选择共产主义，还是新封建主义呢？”而这些左翼学者给出的答案是新封建主义。除了亚尼斯之外，近年来西方有不少左翼知识分子热衷于探讨这个话题。例如斯洛文尼亚的作家齐泽克、法国学者迪朗都在谈论资本主义的封建化。有趣的是，一些右翼知识分子也得出了类似的结论。虽然他们对老式的资本主义是怀念而非批判，但也看到了资本主义正在封建化的现象。其实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有不少学者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问题。比如美国意识形态的辩护士弗朗西斯·福山和法国经济学托马斯·皮凯蒂，他们从不同的立场看到了西方社会正在出现财富和权力世袭化的倾向。另外，最近针对特朗普的再次当选，保罗·克鲁格曼也撰写文章指出：“裙带资本主义正在席卷美国。”这些人不约而同地关注到新封建主义这个问题，这并非偶然。回顾近二十年西方资本主义的发展，确实能够发现各个方面都存在封建化的倾向，甚至比这些知识分子所意识到的程度还要严重。我们很容易发现资本主义的一系列退化迹象：其一，封建神权的复兴。近年来，从特朗普和美国保守主义到欧洲右翼，宗教对政治权力的影响力在不断攀升。更不用说中东、土耳其、印度等国家，都在不同程度上出现了再宗教化的现象。其二，封建财阀的力量上升。过去我们可能对日本和韩国的财阀比较熟悉，但是现在我们发现欧美的财阀力量也开始走到台前，直接参与政治。其三，封建军阀重现。私人或者集团武装力量这种与现代国家格格不入的现象，又重新进入了我们的视野。近几年美国、法国、德国都出现了军人干政的苗头，民间的右翼和左翼武装也开始冒头。西方推动的“颜色革命”使得很多原本比较成熟的国家解体，像利比亚、叙利亚，各路军阀纷纷登场。其四，封建世袭积重难返。从特朗普任人唯亲、拜登特赦自己的儿子以及一些犯罪政客，到美国近年来频繁曝出议员或者公职人员让自己的亲属接班，将国家公职私相授受。这些案例都表明美国的政治权力已经出现了严重的世袭性。有研究发现，仅在国会这个层级，美国就已经有七百多个政治门阀。其五，封建庄园又重新出现。不仅亚尼斯等学者指出的数据和平台庄园，线下的土地庄园也从未消失。无论是英国的贵族地产，还是美国城市背后的大地主，那些看起来非常现代化的西方城市，背后其实一直存在着封建式的产权结构。除了这些“老钱”，信息产业造就的“新钱”也开始在现实中购置田产，像比尔·盖茨曾经被捧为创新企业家，如今也成了美国的大地主。我们可以看出，西方社会的封建化是一个系统性的现象，绝不仅仅是技术和平台资本发展的结果。然而，亚尼斯这些西方学者，虽然他们的批判意识难能可贵，但仍然没有跳出资本主义的话语框架。他们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主要是认为平台资本崛起导致市场经济面临失败、自由雇佣劳动衰落、代议制选举受到新技术的挑战，但这种批判还是过于表面，存在不少问题，下面简单阐述几点。比如，第一，他们指出的市场和利润的消亡，并不一定意味着资本主义的消亡，这只是暴露了资本主义本身所包含的落后性和野蛮性。我们都知道，资本主义是在反封建的斗争中建立起来的，资产阶级革命的主要任务就是推翻封建主义。马克思在1843年提出了一系列重要概念，包括政治解放、市民社会等。他的意思是，封建社会的一个特征是人的经济地位和政治地位挂钩，比如你是大地主、大贵族，就享受相应的封建特权，而没有土地的人只能当农奴、附庸。资本主义的一个进步之处在于实现了政治解放，使人的经济地位和政治地位脱钩，成为现代意义上的个人，实现了基本的政治平等。而将来经济上的不平等和人的真正解放，按照马克思的观点，要靠社会主义革命来解决。但问题在于，资本主义反封建并不彻底，它靠市场经济和自由雇佣劳动进行剥削，这是一种经济剥削，但并不意味着没有超经济剥削。资本主义脱胎于封建主义，本身就拖着长长的封建尾巴。从欧洲内部长期存在的奴役劳动、北美的白人契约奴、黑奴，到今天美国仍然泛滥的童工、男女同工不同酬，从西方殖民主义对其他地区的种族灭绝和残酷剥削，对印度和清朝的掠夺，到帝国主义的全球吸血和世界大战，再到近年来美国四处搞颠覆、抢资源、偷石油，资本主义在能够进行杀人越货、超经济剥削的时候，绝对不会客气。只有超经济剥削无法进行时，它才会坐下来搞经济剥削。从这个角度来看，今天资本主义出现的违背市场经济和利润原则的倒退，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而是资本主义本身的一种形态。中国崛起最大的世界意义就在于让西方资本主义不能再肆无忌惮地掠夺和剥削世界，从而将资本主义打回原形。第二，这些西方学者没有真正触及西方制度本身的问题。我们看这些知识分子的探讨，基本上都不涉及美国自由民主制度或者西方代议制度存在的问题。在他们的观念里，实际上认为市场经济还是健康的，代议制是民主的。所以他们批判新封建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包含着对资本主义的辩护。但他们没有看到，或者不愿谈及的是，西方代议制本身并不是那么现代，它本身就是一种封建制度的遗留。在古代西方历史上，能够被称为民主的制度，都不是以选举为主，而是采取表决、抽签等制度。选举则是封建贵族社会的一种典型制度形态。无论是天主教会的选举、神圣罗马帝国的选举、波兰王国的贵族民主制、英国的议会制，都是贵族掌握和分配政权的一种形式。到了现代，选举权扩散，代议制披上了一层虚假的民主外衣，但本质上仍然是一种贵族制度，只不过封建贵族被替换成了商业贵族、工业贵族，后来演变为垄断资产阶级贵族，二战后逐渐被犹太和金融资产阶级所取代。今天的美国正在发生的故事就是科技和平台资本新贵发起的新一波替换运动，掌握权力的永远是资本贵族。正如英国思想家拉斯基所说，所谓代议制就是不同类型的财产权按照比例来分享政治权力的制度。西方代议制本质上就是一种将财产权力直接转化为政治权力的工具。当西方资本主义开始停滞，资本家的进步性开始消失，社会贫富分化和财富积累出现世袭化倾向，就必然会带来权力的世袭化。从世袭财产到世袭权力，难怪今天的西方看起来越来越像封建社会。第三，封建主义的含义本身很复杂，单从政治制度的角度讲，封建的一个特征就是地方权力的割据。西方文化特别强调自治，这本身就是封建传统的一部分。人类从小社会结合成大社会，形成统一的经济和政治体是非常困难的，这对制度和文化有着极高的要求。中国从战国时代开始，到秦统一，才逐渐走出政治权力的封建割据状态，经历了两千多年的大一统实践，至今仍要在国家统一和地方自治之间寻找平衡。但很重要的一点是，绝不能让特殊性压倒统一性，不能让地方性危害整体性。而西方历史非常缺乏统一的政治经验，所以在近代反封建的过程中，除了欧洲的一些小国一度建立起比较统一的政治实体外，稍微大一点的国家，其政治建设始终未能突破这个“天花板”。比如英国、德国、美国，都没有能够实现真正的融合和一体化，所谓的联邦制就是一个典型的具有封建性的半成品。而欧盟更是一个尚未完成就陷入重重危机的制度实验。因此，西方资本主义现代化发展停滞，国家建构阶段结束后，这些封建因素就开始上升，消解统一国家，重新进入到各种地方性、特殊性力量割据的状态。亚尼斯这些学者所看到的技术封建割据、云割据、数据庄园，就是这种封建性政治结构的一种特殊表现形式而已。当然还有很多其他方面的问题，在这里无法一一详述。总之，以亚尼斯为代表的西方学者，他们的思考和批判虽然很有启发性，但受欧美文明自身局限的影响，他们无法看到问题的全貌，也难以做到理论的彻底，很难真正提出有效的解决方案。最终，不是沦为对资本主义历史倒退的悲观哀叹，就是陷入对未来方向的唯心空想。比如他们针对新封建主义、财富和权力世袭化提出的方案，要么是不痛不痒的收税，可在资本统治的国家，向资本收税无异于与虎谋皮；要么就是空泛地谈论共产主义，包括前面提到的约迪·迪恩谈论先锋政党、共产主义，但在资本主义和封建主义的堡垒中，共产主义是不会自动生长出来的。真的希望这些思想家以后能够提出更好的理论、更有力的话语，更积极主动地帮助世界人民反对资本主义的压迫，反对封建主义的复辟，构建一个更加美好、更加进步的现代化世界。

西方学者提出资本主义衰退，“技术封建主义”兴起的观点，众多学者关注到资本主义封建化现象。文中详细阐述了西方资本主义在神权、财阀、军阀、世袭、庄园等多方面的封建化表现。同时指出西方学者批判时存在局限，如未跳出资本主义话语框架、未触及西方制度根本问题、对封建主义理解不全面等，难以提出有效方案。最后表达对西方思想家提出更好理论帮助世界人民反对压迫、复辟，构建美好世界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