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形象的前世今生：跨越文化的演变之旅

哪吒形象的演变历程。从哪吒最早起源于印度佛经说起，阐述其如何从印度的相关形象逐渐融入中国文化，经历多次转变，包括从毗沙门天王的扈从形象到成为人们心中的守护神，再到在不同朝代的宗教融合中不断转变形象，从佛教夜叉神转变为道教神仙，以及现代文艺作品中哪吒形象又被赋予新意义的整个过程。

最近大火的电影《哪吒之魔童闹海》刷爆热搜，好评如潮，大家都看了吗？早在2019年《哪吒之魔童降世》热映时，很多观众就察觉到电影里的哪吒形象和我们传统认知中的哪吒有些差异。其实，多数人对哪吒的认知源于《封神榜》《西游记》等。但实际上，哪吒的形象经历了多次演变且一直在创新，我们一起来深入探究一下吧。

哪吒最初是印度小伙儿？

哪吒和齐天大圣孙悟空一样，都是源于印度佛经的“舶来品”。关于“哪吒”的身世，最早见于《佛所行赞经·第一生品》：“毗沙门天王，生那罗鸠婆，一切诸天众，皆悉大欢喜。”这段经文的意思是，“北方之神”毗沙门天王和他的天后生下了一个名为“那罗鸠婆”的孩子，还得到了诸天神佛的祝福。

那为什么这个孩子的诞生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呢？这就得从孩子的名字说起了。“那罗鸠婆”是梵语中“可爱”一词的音译，所以在不同版本中也被译为“哪拏天”“哪吒俱伐罗”，因为太拗口，才简化为“哪吒”。而且“哪吒”除了有“可爱”的意思，还有不凡的身世——佛经中的哪吒神是北方毗沙门天王的太子。

据现代学者考证，毗沙门天王的信仰起源于贵霜王朝统治下的犍陀罗（位于古代印度北方地区，今巴基斯坦白沙瓦附近）。贵霜王朝的大月氏贵族把守护北方的毗沙门天王当作自己的保护神。随着大唐在西域的开拓，凭借消灭东突厥、平定吐谷浑的赫赫战功，李靖和他率领的大唐铁骑在西域威名远扬，毗沙门天王的形象逐渐和大唐名将李靖融合在一起。

唐代学者卢弘正在《兴唐寺毗沙门天王记》里这样描述当时毗沙门天王的样子：“毗沙门天王者，佛之臂指也。右扼吴钩，左持宝塔。其旨将以摧群魔，护佛事。善善恶恶，保绥斯人。”这个手托宝塔的造型，就是毗沙门天王和李靖融合的标志。之后，很多汉传佛教的信徒由于不了解印度神话体系，就根据毗沙门天王手托宝塔的造型，称他为“托塔天王”。

按照中国人塑造神像的习惯，非常雄伟的神像旁边往往需要有弟子来陪祀。毗沙门天王有没有亲传弟子不好考证，但他的儿子“哪吒”是现成的。于是从唐代开始，毗沙门天王和“哪吒”的神像常常成对出现。不过这时候“哪吒”的形象大多是“手捧戟，以恶眼向四方”或者“捧（塔）行，莫离其侧”，完全是一个忠诚的扈从形象，和大众熟知的那个叛逆少年相差很大。

哪吒是怎样融入人们生活的？

唐玄宗年间，面对阿拉伯帝国和吐蕃的夹击，大唐在西域的影响力逐渐下降，对“军神”李靖的崇拜也渐渐消失，战乱中的人们渴望有新的英雄出现。在这种情绪的推动下，毗沙门天王的儿子们开始更多地出现在神话故事里。

在唐代僧人不空翻译的密教经典《北方毗沙门天王随军护法仪轨》里，是这样描述“哪吒”的：“我护持佛法。欲摄缚恶人或起不善之心。我昼夜守护国王大臣及百官僚。相与杀害打陵。如是之辈者。我等哪吒以金刚杖刺其眼及其心。若为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起不善心及杀害心者。亦以金刚棒打其头。”就是这简单的几句话，塑造了一个嫉恶如仇的少年形象。

最早讲述“哪吒”助人为乐、行侠仗义故事的，是唐昭宗时期的宰相郑綮（qìng）。郑綮出身“荥阳郑氏”，是个富家公子，他虽然政治才能一般，但擅长写讥讽诙谐的诗句和故事，就像一个误入官场的“段子手”，他编撰的《开天传信记》可以说是唐代版的《人间喜剧》。

《开天传信记》里关于“哪吒”的故事不长，说的是大唐开元年间，有个印度和尚“善无畏”来到长安。得到唐玄宗接见后，他提出要在“持律第一”的道宣和尚主持的“西明寺”里“挂单”。在此期间，道宣和尚善待“善无畏”，也得到了善报。一天夜里，道宣和尚不小心掉下台阶，快要落地的时候被一个少年神祇扶住了，交谈之后，道宣才知道这个少年是“毗沙门天王哪吒太子”，而且这个“哪吒”不仅保护了道宣，还把自己一直供养的佛牙送给了他。

从《开天传信记》这个故事可以看出，这时的“哪吒”已经摆脱了他父亲“毗沙门天王”身边跋扈军神的角色，变成了日常生活中可能随时出现在僧人身边的“守护神”，“哪吒”的形象也越来越深入人心。

“叛逆少年”哪吒的形象转变之路

在宋代禅宗史书《五灯会元》里，首次出现了哪吒“析肉还母，析骨还父。然后现本身，运大神力，为父母说法”的记载，这个故事本意是阐述禅宗“心性本净、不假外求”的理念，但与当时中国的儒家孝道思想相悖，不被国人认可。直到北宋，苏辙在诗作《那吒》中还写道“北方天王有狂子，只知拜佛不拜父”，哪吒的形象与中国传统文化理念冲突，急需改变。

哪吒形象的改变很有“躺赢”的感觉。早在唐代，佛教神话里哪吒神的父亲毗沙门天王就受到推崇，国内建了很多寺庙，还有毗沙门天王率领神兵退敌护国的传说；作为毗沙门天王的三太子，哪吒也开始受到关注。民间常常把历史人物附会到神仙身上，中唐以后，国势衰落，唐初名将李靖越来越受民间推崇，开始被神化。到了南宋，李靖和毗沙门天王合二为一，成为人们信奉的“毗沙门托塔李天王”，而哪吒作为毗沙门天王之子，自然就成了李靖之子，完成了从佛教夜叉神到中国本土正神的转变。

随后道教开始“收编”哪吒父子。北宋时，道士口中开始出现“哪吒哪吒”的咒语，开始吸收哪吒。到了明代，永乐年间成书的《三教源流搜神大全》中，哪吒正式被封为元帅，编入道教神仙谱系。

书中记载，哪吒原本是玉皇大帝座下的大罗仙，身高六丈，头戴金轮，有三头九眼八臂的特征。鉴于世间妖魔横行，玉皇大帝命他下凡铲除妖魔，于是他投胎到托塔天王李靖之妻腹中，成为李靖的第三个儿子。出生后不久，哪吒在东海激怒龙王，不但斩杀了龙王太子，还射杀了魔界领袖石矶娘娘的门人，这让李靖非常生气。所以哪吒选择割肉剔骨还给父亲，然后以真灵向佛祖求救。佛祖用荷菱做骨，莲藕做肉，莲叶做衣，让哪吒重生，还授予他法轮密旨和“木长子”三字真言。这样，哪吒就有了变化自如的能力，可以穿越河流、潜入大海、移动星辰、扭转命运。最后，玉皇大帝封他为三十六员第一总领使，成为天神领袖，永镇天门。

到了《西游记》里，李天王哪吒父子都成了道教魁首玉皇大帝座下的战将，李靖从佛教毗沙门天王变成了道教天兵首领、降魔大元帅托塔李天王，哪吒作为李天王三太子，被封为三坛海会大神。

而在《封神演义》里，哪吒成了道教灵珠子转生、出生在中国本土、拜太乙真人为师、再脱胎于莲花的极具中国文化特色的纯粹本土道教神，佛教色彩的武器金刚杵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明代夏季儿童常见的镯子、红绫和中国风的长枪。哪吒和托塔天王违背父子人伦的惨烈故事，也演变成哪吒为不连累双亲闯祸后尽孝自杀，托生后和李天王父子和睦，彻底完成了本土化。

到了清代，人们已经完全把哪吒当作中国本土正神，在探究根源的时候，也只是半信半疑地说“哪吒事疑出于佛经”。

我们所熟悉的哪吒

现在我们熟悉的哪吒形象，大多来自明代小说《西游记》和《封神演义》。《封神演义》中的描述最为详细，其人物形象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一是哪吒出生。在第十二回中描述哪吒出生时说：“有一肉球，滴溜溜圆转如轮。李靖大惊，望肉球上一剑砍去，划然有声。分开肉球，跳出一个小孩儿来，满地红光，面如傅粉，右手套一金镯，肚腹上围着一块红绫，金光射目。”刚出世的哪吒是个白白嫩嫩的婴儿。

二是莲花化身。第十四回里太乙真人用莲花荷叶复活哪吒：“只听得韾一声，跳起一个人来，面如傅粉，唇似涂朱，眼运精光，身长一丈六尺，此乃哪吒莲花化身。”这时的哪吒皮肤白皙，唇红齿白。

三是三头八臂。第七十六回中太乙真人传授哪吒三头八臂的神通，此时的哪吒“面如蓝靛，发似朱砂，丫丫叉叉，七八只手”，这样的相貌看起来很凶恶，红脸黑发，和之前可爱的童子形象完全不同。

《西游记》里记载的哪吒虽然已经成年，但依旧是孩童模样，“总角才遮囟，披毛未苫肩。神奇多敏悟，骨秀更清妍”，所以孙悟空说哪吒：“奶牙尚未退，胎毛尚未干”，现在我们各类动画、影视作品中的哪吒也大多以孩童形象为基础塑造。

除了文化融合之外，哪吒除暴安良、守护平安的神通通过僧侣的传播广为人知，哪吒闹海有镇水灾的意义，在地方传说里还有治病救人的神通，深受民众喜爱。而且他身着红肚兜的男婴形象，也很受农耕民族欢迎。因此，民间对哪吒的崇拜一直很兴盛，直到现在，在四川江油、厦门、台湾地区以及泰国等地，哪吒庙依然香火旺盛，澳门著名的大三巴哪吒庙还被列入了世界文化遗产。

而哪吒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神话人物，在现代文艺作品中也焕发出新的光彩。1979年出品的动画片《哪吒闹海》成为一代人的记忆，2003年出品的动画片《哪吒传奇》陪伴了一代人的童年，近几年的动画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哪吒之魔童闹海》等，哪吒的形象被赋予了新的意义：他通过自己的努力和选择，挑战既定的命运，展现出不屈不挠的精神。哪吒的形象不再单一的叛逆或者暴力，而是有深刻的内心挣扎和成长过程，让哪吒的形象更加立体和人性化，引发了深刻的文化共鸣。

你印象最深的哪吒是哪一版本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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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总结了哪吒形象从印度佛经中的起源，到在中国文化中的不断演变过程。它历经了从毗沙门天王扈从到民间守护神，从佛教夜叉神到道教正神等多次重大转变，并且在不同的文学作品和现代文艺创作中有不同的形象呈现，同时也在文化、民俗等多方面产生了广泛的影响，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重要神话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