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2019年春天去陕师大家属院采访全巧民老师的经历。全巧民老师虽身体不佳但仍热情接受采访,讲述了易俗社的诸多往事,包括易俗社的社花西府海棠,易俗社招收女演员的历史,全巧民入社的经历,新生部艰苦的训练,从入学到登台的过程,老师的教诲以及全巧民对秦腔传承的执着等内容。
2019年的春天,出于写作需求,我前往陕师大家属院对全巧民老师进行采访。当时全老师的身体状况已经越来越差了,然而,当她得知我要写易俗社相关的内容时,还是打起精神来接受采访,而且一谈起来就难以停下。在采访过程中,她的情绪十分丰富,时而流露出开心的笑容,时而又因回忆中的某些事情而气恼,时而又被往昔的回忆触动而感伤,那些回忆就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地向她席卷而来。
易俗社的院子里生长着一株西府海棠,据说这株海棠是易俗社的“社花”。每到春天花开的时候,粉白相间的花瓣相互映衬,交相辉映,就如同旦角脸上的油彩一般艳丽。全巧民老师说,这株海棠已经快70岁了。以前,易俗社的院子里有很多花木,像合欢、丁香、月季、夹竹桃等等,易俗社就像是一个大大的园子。以前来这里学戏的都是十一二岁的小孩子,整个园子十分热闹。考入易俗社是全巧民老师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从那以后,她就与秦腔紧密相连,血脉相融。不过,说起学戏的初衷,全巧民老师表示,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因为自己“调皮捣蛋,不爱学习”。
在旧时,戏曲行当有一个规矩,那就是不允许男女同台演出。所以,易俗社从成立之初就没有招收过女演员,一直到1949年才打破了这个旧例。据“49级”的很多学生回忆,当时最多的时候招收了100人,后来逐渐淘汰,人数减少到60人,到10月份开学典礼的时候,固定为44人,对外称为“新生部”。
全巧民老师入社是车裕民先生作的保。全巧民老师觉得,自己和易俗社之间似乎有一种冥冥之中的缘分。当时,她一心想要去西北文艺工作团(也就是陕西省歌舞剧院的前身),但是她的母亲觉得部队生活太艰苦了,就没有让她去。
新生部的训练异常艰苦。每天早上6点就要起床开始练功,一直到晚上9点才能休息,中间没有午休的时间,可以说是全天候的密集型训练。新生部首先要练习的就是腰腿功,通过这种训练,让肌肉群和筋络在内部重新组合,从而达到使身体柔软的目的。如果腰腿功不过关的话,其他的训练就无从谈起。而要想快速练就腰腿功,必然要经受“皮肉之苦”。全巧民老师最害怕冬天练功。她回忆说:“冬天的时候,地上全是冰碴子,我拿大顶的时候,双手怕冷,就从前面慢慢倒下来,老师在我前面放了凳子,我又从两边倒下去,结果把别的同学都撞倒了。老师想尽各种办法让我练功,而我却想尽办法逃避,最后老师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也就不大管我了。”说到这里,全巧民老师露出了她那标志性的“俏皮”笑容,接着又说:“后来,一位生活女教员的话刺激了我。有一个冬天,我打了一盆热水准备烫脚,女教员看到了就说:‘那水不是给你洗脚的。你把水用完了,演戏的同学回来用啥?’她走了之后,我的眼泪忍不住地流了下来,心里想,不演戏连用个热水都没有底气啊。就在那一刻,我下定决心要好好练功。”全巧民老师说,当天晚上,她又是蹬腿又是拿大顶,心里憋着一口气,练得太猛了,结果第二天腿疼膀子疼,连起床都很困难。
从入学到第一次登台,仅仅三个月的时间,“49级”就排练了10多个折子戏。全巧民老师的开蒙戏是《藏舟》,那个时候一般花旦演员都是拿《小姑贤》等戏开蒙的,而田少易先生却给她选择了《藏舟》,这可以说起点是很高的。全巧民老师回忆说,第一次上台的时候,一个碰头彩就把她吓得把船板子扔到了台上。“田先生把我从舞台上领下去,对我说不要害怕,然后他又上场给观众解释:娃第一次上台,多谅解。后来田先生离开了易俗社,但是我永远都会记得他对我说的话:不要害怕。”
在那次采访中,全巧民老师提及最多的就是当年老师的教诲。1958年“三大秦班”进北京的时候,刘毓中带着肖若兰、陈妙华、全巧民等学生,去拜访京剧大师荀慧生。荀先生很高兴,问全巧民唱过什么戏,正好全巧民学的第一个本戏就是冯杰三移植荀先生的《豆汁记》。荀先生就让她把出场走一遍。“我就规规矩矩地出场,整鬓,捋线尾,拿腔作调地道白:青春整二八,生长在贫家。我看到两位先生头凑近说了句什么,然后刘先生就笑了。”全巧民老师说,当时她心里很忐忑,感觉“不行”两个字都已经写在刘先生的脸上了。“荀先生叫我停下,把我拉到他身边,说我很认真,动作也规范,只是每个动作都在刻意表现你有多美。女孩子的可爱是天然态的,是内心修来的,不是做作出来的。这个‘修’字让我受益终身,也让我想到了刘先生的‘巧就是把功练化了’的这句话。”
全巧民老师的另一位恩师是贺孝民。贺先生给她排《绿绮记》的时候,一改过去手把手教的方式,不再做示范,而是让她去收集资料,写人物传记,采用的是启发式教学。有一幕戏,司马相如弹一曲《凤求凰》之后离去,卓文君这个时候应该怎么表演呢,贺先生一个字都不说,让全巧民老师自己去想。全巧民老师想起排《白蛇传》的时候,白蛇抱着许仙的伞抚摸,于是便想将这个表演移过来用,结果被贺先生否决了。接连好几天,全巧民老师都在琢磨这个细节。“有一天排到这场戏的时候,我突然一阵莫名的冲动,水袖向上一扬,猛然往琴上一扑。贺先生激动地鼓起了掌。”后来,贺孝民先生专门给这个动作拍了剧照,全巧民老师一直珍藏着。
“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经典就是这样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全巧民老师生前最牵挂、最用心去做的事情也是“传承”。咸阳的小伙刘祥,是“大秦之腔”北京青年研习社的创始人之一。刘祥说,研习社和全巧民老师结缘是在2012年,他们都称呼全先生为“巧妈”。最开始是通过网络联系,后来又到家里接受面授,陆续学习了《洞房》《三滴血》等剧目。“那几年,巧妈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但是她教起戏来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上下午连轴转,只要我们提出想排哪出戏,她就会准备好剧本,写好教学笔记,而且不计任何报酬。”全巧民老师曾经说过,她最害怕的就是老先生教给她的戏在她手里断了传承,“只要孩子们肯学,我一百个愿意教,不要他们拜师磕头;他们学好了,我给他们磕头。”
2019年10月19日晚,研习社在易俗社小剧场演出《三滴血》。谢幕的时候,演员们泪洒舞台。就在一周前的10月11日,全巧民先生因病离世,没能亲眼看到“她的孩子们”的精彩演出。刘祥说,在易俗社演出全本《三滴血》是他们的梦想,也是恩师全巧民生前的心愿,他们没有辜负“巧妈”的期望。
文章围绕对全巧民老师的采访展开,讲述了全巧民与易俗社的诸多往事,包括易俗社的过往、全巧民的从艺经历、她所受到的老师教诲,重点突出了她对秦腔传承的执着。全巧民不顾身体状况积极教学,而她的学生们也不负期望完成了她的心愿,体现了秦腔传承中的师恩与传承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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